酌霜窥月(孟宴臣男友版)

——————————
★关注前请先看置顶。
微博@孟宴臣重度依赖
阉割的请去微博找。

【年夜饭 |面| 18:00】蓝色

上一道菜: 桂花蜜藕  @远归之人 


感觉年夜饭缺点儿主食,我给你们下碗面条

全文15k+

灵感来源于姚六一的歌曲《蓝色》


“在应该爱的年纪

拜托别再谈交易

抱到你我不客气

……

别在意那些眼睛

也会爱你的过去

蓝色磅礴的爱守护你”


————————————————————


正文:

1.

女孩站在无人的空地,将手中的刀架在自己的颈边,锐利的刀锋划破了她颈侧的肌肤,有血迹蜿蜒而下。

赵乾景就站在她的面前,眼见着她就要施力割下去,电光火石间,他顾不得思考更周全的对策,飞身上前,迎着刀尖劈手夺刀。

女孩的下巴被擦出一道血痕,刀锋按进了赵乾景的手掌,伤口深可见骨,滚烫的血液汩汩涌出,顺着指尖滴落。

刀被丢在了远处,赵乾景感受不到疼,定定地望着此时呆愣在原地的女孩,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无力的笑来:“再好好想想吧。”

女孩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赵乾景松了口气,伤口的刺痛此时后知后觉涌上来,他蹙了蹙眉,将干净的左手轻轻压上女孩的肩,算作精神上的支撑。

天渐渐亮起来,脸面迎着晨光,赵乾景眯起眼,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

他低头,看着抽泣的女孩,捏了捏她微颤的肩:“……好好生活。”

很快,他的身体渐渐趋于透明,掌心仅剩的力道也随风散去。


2.

赵乾景从床上醒来,方才睁开眼,就被窗帘缝隙透出的阳光刺得缩回了被子里。

睡得好累,不想上班。

他拽着被子翻了好几个身,最终还是没继续赖床,强逼着自己坐起身来。

吃过了简单的早饭,他准时在钟表指针落在七点半时出门上班。

他是一名心理医生,一个身边所有亲人朋友都没想过他会从事的工作,先前有朋友提起这回事,还说他说话本就有让人信服的奇特吸引力,做这个看似荒诞的决定也是早有端倪。

谁都不知道赵乾景隐藏多年的秘密:他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姑且可以称之为超能力。他会在睡眠时突然进入一个类似于梦境的空间,这里的一切都随梦境主人的心念而动,是现实世界的主观映射,并且很受记忆及心理阴影的影响。

他以自己的身份进入,在这里,除了梦境主人以外的人都不会注意到他,也不会和他有交流。

而他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梦境主人有着不可逆转的影响。

大二时他第一次面对这种奇幻的经历,在梦境里茫然无措不知道做什么好,面对被过去不堪的记忆缠绕的梦境主人,赵乾景还是没能做到袖手旁观,最终竟机缘巧合地救下了要在梦里自杀的人。

赵乾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时还有些发懵,他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梦一场,却没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受的伤,回到现实也能看见痕迹。

彼时,他盯着自己手腕上浅淡的疤痕,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冥冥之中拯救了一个人。

自那之后,每一次入睡,他都会进入那种世界,并在里面拼尽全力扭转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走向颓败的内心。

这样的能力也并非没有代价——赵乾景几乎舍弃了优质的睡眠,于他而言,大部分时候睡了比不睡还累。

驱车到了自己的心理诊所,他坐在办公室里,等待今天找他进行心理疏导的朋友。

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推开门探出头来,赵乾景向他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男人有些拘谨,赵乾景笑着告诉他放松一点,说今天只是随便聊聊,而后起身,问他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

赵乾景听出他的嗓子有些发紧,了然地笑笑,把一杯热水搁在了他面前。

而后,他重新坐下,摆出了倾听的架势:“想聊些什么?”


3.

说是随便聊聊,就真的只是随便聊聊。

赵乾景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名叫吴磊,给他的资料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可他还是问了他的名字。

沟通还算顺畅,赵乾景扮演了一个合格倾听者的角色,鲜少抛出疑问,任由吴磊自由发挥谈话的主题,只在关键的时候给予一点回应。

来这里进行心理疏导的人大多长期沉浸在压抑的情感之中,他们往往对于自己的痛苦滔滔不绝,渴求他人的理解,想得到一句认可让他们无法释怀的心从过往的苛责中解脱。

而面前这个男人并不一样——他似乎很怯于谈起自己的经历,对于创伤也闭口不提,聊的大多是闲话,例如“今天天气很好,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公园里一溜烟窜上树的小松鼠抱着一朵小黄花,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那种,但是很漂亮,很可爱”一类的。

赵乾景勾着嘴角,听着听着,他由于没休息好而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确实很可爱。

吴磊的嗓音低沉好听,舒缓的语调让他说什么都像在讲一个治愈人心的童话。

赵乾景想,或许也正因如此,当他面对令大多数人都无法直视的沉疴时,也会因为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温柔,而变得格外沉痛。

两小时在天马行空的交谈中往往显得太短,吴磊抬手看了看腕表,在赵乾景意识到时间前叫了停。

赵乾景恍然,望向墙上挂着的钟表,看面前的男人起身,弯腰向他鞠了个躬,忙起身去送。

“一会有事?”他没来由地问起了吴磊之后的安排。

这种行为本是不该出现的,即便是作为闲谈,像他们两个这样仅仅聊过几句的关系,他也不该探知他服务时间以外的个人隐私。

吴磊睁大了眼,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赵乾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刚想道歉,就听见男人轻声说:“其实没什么事,最近给自己休了假,离开只是因为时间到了……和你聊天很开心。”

赵乾景将人送下楼,看着人对他友善地笑了笑,道过别离去,转身数着步子走回办公室,竟有些心不在焉。

人们总觉得心理咨询师一定是看得开的人,其实也不尽然,事在别人身上总是故事,搁在自己身上才叫负担。

和别人分享过去的人未必能从这样的行为里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是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昭示它的存在,即便是最温柔的舔舐,也会带来细密的刺痛。

这样的一切可以忍受,但无穷无尽。

也许只有漫长的时间才是良药,对待一次一次在深夜里不经意间撕开的血淋淋伤口,唯一的挣扎也只是痛到不痛为止。

赵乾景倚在靠背上,窗外阳光很好,晒得他暖洋洋的,今天天气的确很好。

他完全不想出门,打开手机翻了一通,没想好中午吃什么,然而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最终,他看向房间角落藏起来泡面箱子的一角,无奈地摇摇头:“好吧,还是你们赢了。”


4.

赵乾景蜷在一边的沙发上睡了个午觉。

他侧身枕着胳膊打哈欠,生理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过了一会,怕把胳膊枕麻了,又撤了下来。

沙发有点窄,他提醒自己记得要在办公室里添一张单人床,想着想着,意识就越沉越深,清早起床时的困意在此时连上了线,梦也接踵而来。

短暂的黑暗过后,周遭的一切渐渐清明,赵乾景抬眼四顾,竟发觉自己身处于一间教室之内,他瞥见窗外澄澈的天,一群不知名的飞鸟从有限的视线范围内掠过,耳边的声响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听见了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的声音。

他尚未弄清状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他正坐在课桌前,手里抓着笔,笔尖下的字迹写到一半,他定睛一瞧,竟是数学笔记。

这是梦境吗?赵乾景清晰地记得自己上一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入睡,现在的情况陌生又熟悉,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不待他找出些怪异的原因,讲台上的老师向下略一张望,就以“第五排靠窗的男生”点了他起来回答问题。

他的思路断得彻底,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对着黑板上的问题张口结舌,幸而同桌拿胳膊肘捅捅他,小声给他指了答案,他照本宣科,也算蒙混过关。

入座后,赵乾景抹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正暗叹学生时代的提问真令人手忙脚乱,却陡然抓住了怪异的来源:

倘若这是别人的内心世界,那参与感怎么会这么强?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对着听课的同桌探头过去,小声问他:“喂,我叫什么名字?”

谁知旁边人一脸惊异地看过来,视线上下将他从头到脚细细端详一番,眼里是不经掩饰的匪夷所思。

那人思量片刻,也低头凑近,以气声回了过来:

“不是,景爷,你怎么了?”


5.

“没发烧啊。”课间休息,同桌把手在赵乾景额头上胡乱探了一通,他活像个大喇叭,如此一叹,全班一半的人都静了一刹。

一群男生也就此聚集起来,赵乾景瞧见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个灰扑扑的篮球,便知道打球是他们的日常活动了,这边的动静有点大,竟把这群人也引了过来,看上去,比起打篮球,他们更偏爱看热闹。

赵乾景一阵头疼,对于其他人的关怀是一个也回应不了,只能摆摆手把头往回一转,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说话装深沉。

周边的人见状很快散了,像是很习惯他这样的态度,唯独同桌试图过问他的情况,还在一边纠缠个不停。

赵乾景心里直叹气,只能掐起自己早些年就丢弃的幼稚和嚣张,问他对自己的考验有什么不满意。

这句话终于算是把人镇住了,同桌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迭声念叨了好几句“求景爷大人有大量”,就扭过头去不吭声地看漫画了。

赵乾景这才松了一口气,总归是伪装得好好的没露馅。

对特殊情况不了解,赵乾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这里当做某个人的内心世界,不过是形式稍稍转变了下,不变的根本是找到这里的主人,并解开他的心结。

如果孤立的不是自己,那么大胆猜测,世界主人应该是被孤立的个体。

想到这里,他四下环视了一番,除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同学,没看见一个明显落单的,这又加重了他的头疼。无奈,最终只能要来一份班级的名单,对着座位号和排名一个一个认人,把可疑人士都拿红笔圈出来,慢慢尝试突破了。

也不知道睡一觉的时间够不够。赵乾景苦恼地想,不过,令他稍觉安慰的是,这里自己的成绩也不错,和过去一样。


6.

他在这个世界里苦熬了好几天,等到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怎么进来的时候,终于等来一点变数——班上来了一名转学生,听说是先前因病休学过一年才赶着下一届入学。

赵乾景目不转睛地盯着正站在讲台上小声做着自我介绍的青年,心中的惊异简直要从眼神里溢出来,他眯着眼仔细端详那人的脸面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断言道:这不是吴磊吗。

下课,赵乾景从一众簇拥他的人之中脱身,一溜烟窜去那个转学生桌前,盯着他的眼睛咧开一个友善的笑,在他错愕的目光里伸出手,先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赵乾景。”

转学生原本在收拾课本的手就停在半空,见此状况,他手忙脚乱地搁下手中抓着的数学书,右手在空中来回几次,有些局促地将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

赵乾景见了他慌乱的样子,想着自己这么兴奋可能唐突了人,正打算收回手换些其他的打招呼方式,那悬在转学生面前的手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握住。

那只手递来的温度和力度都让人舒心,同样的,那人的嗓音也是。

尽管与记忆中低沉磁性的印象大相径庭,赵乾景还是压住了震惊,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你好,我叫吴磊。”

吴磊,赵乾景心中一喜,果然是他。

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人年轻时是个小生嗓,和现实中的他是不一样的好听。

“很高兴认识你!”赵乾景没忍住,抓着人的手重重晃了好多下,连带着吴磊的肩也抖得厉害,忙不迭地伸出另一只手稳住赵乾景过于激动的心绪,应声道:“我也是。”

“你刚来这,有什么不熟悉的都可以来问我,找我帮忙也可以,我随时有空。”

“好的。”吴磊似乎难以习惯赵乾景的过于热情,拘谨地点头。一阵不对等的交流后,赵乾景总算是暂且放过了即将窒息的吴磊,并借此确认了,他真的与现实中那个沉稳温柔的男人毫无关联,他此时还没能成长为那么强大的人。

不过,细腻的心思倒是此时就可见一斑。

赵乾景心情极好地回到座位,打发走围上来八卦的好兄弟们,乐呵呵地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心里疏导时,吴磊一直从未谈到他的心结,他看起来并不在乎,而赵乾景却不能完全不在意。

如今他需要拯救的人就是吴磊,这让他既喜悦又忧心:喜在要面对的人他有所了解,他终于有机会摸到吴磊的症结并想办法治愈他,而忧在能制造梦境并把他拉进自己内心世界的人大多已经濒临崩溃,吴磊如今全然没有崩塌的倾向,他内心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疯狂,赵乾景一无所知,且无法预料。

沉思半晌,最终,他丢下手中的笔,走一步看一步吧。


7.

校园生活的几天以来,赵乾景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吴磊,可在他看来,吴磊的情绪一直堪称稳定,除却有些沉默寡言以外,几乎毫无端倪。

这让他更加疑惑,难不成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个梦境仅仅是偶然的产物,吴磊的内心根本无需这种极端特殊的拯救,只需要一些心理干预就可以释怀?

赵乾景暗忖着,忍不住摇头:尽管这次情况特殊,但这么多年的经验也不可能在此全无投射。

自打获取了这个超能力以来,哪次进入梦境他都是火急火燎地赶着救人,这是第一次进度慢到拖得他都有些坐不住。

难不成这是个多年任劳任怨工作后奖励的好觉?

又或者吴磊根本不是梦境主人,是他一开始就行差踏错?

赵乾景直挠头,他现在仿佛万人迷,一走一过都有人跟他打招呼问好,更有甚者会在大庭广众下鞠躬对着他叫“景爷”,好似他是什么黑道大佬,很受小弟的爱戴,就连中午吃个饭都有人抢着为他买单。

反观吴磊呢,整个人近乎一座孤岛,性格内向,脾气好,已经结成关系网的班级里没人和他搭话,他就安安静静低着头鼓捣自己的东西。这一天来,赵乾景见他唯一说的话是前桌回头朝他借圆规,他小声答了句可以。

那还是前桌借遍了其他人,连远隔“重洋”的同学都问过了也没借到才想起吴磊的。

这么一看,自己倒更像是梦境主人了。

赵乾景直咂嘴:这人在这样被孤立的环境下,能不精神扭曲才怪呢。

想着,赵乾景刚想去找人说句话,就恍然一个眩晕,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感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最终归于一片黑暗。

短暂的虚无后,眼皮感受到了光,耳边传来一句句逐渐清晰的呼喊,那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在一遍一遍地念他的名字。

意识回笼,赵乾景艰难地掀开眼皮,被天花板的灯光晃得皱了脸。

“老板,你终于醒了!”

赵乾景眯缝着双眼朝声源处望去,瞧见了自己雇的前台小姑娘就蹲在自己睡觉的沙发边上,眼睛红彤彤笑得勉强极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忙问发生了什么,小姑娘原本还笑着,说着说着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自己昏睡了一个下午,最开始她还以为是普通的午觉,到下午的预约来了才发现自己怎么叫也叫不醒,她只能先通知人离开另约时间,在这里守着自己。

赵乾景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音里拼出了大致情况,设身处地地想了想,确实很吓人,连忙安慰哭得喘不上气的小姑娘,并告诉她今天的爽约自己来处理,她可以早点下班回家。

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抚抚胸口,一边念叨着“老板你这样太吓人了”,一边收拾好东西,商量着去和姐妹一起去喝下班后的第一杯奶茶。

赵乾景这才松了口气,穿好鞋站起身来,走到渗进夜色霓虹的窗前。

他蜷得浑身不舒坦,起身伸懒腰咯噔咯噔地给自己松了松关节,难得在一次睡醒过后感到神清气爽,这是他多年都没有过的感觉。

醒来过后他还记得梦里的事情,想起了自己遇见的怪事,他从通讯录里翻出吴磊的号码,一时冲动,播了过去。

直到听到那边的忙音他才意识到,他要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呢,和人家说自己从大二开始就有超能力,能进入别人的梦里改变人的内心?

这要是说出去,别提当心理医生治愈别人了,保不齐他自己都要单程票版精神病院一游。

可他还是说不清缘由地打了好多次,但结果都一样,是无法接通。

大概在忙吧,赵乾景耸了耸肩,肚子适时叫了起来,他披上外套,关了心理诊所的大门,打算出去吃一口,然后回家安安分分地待着。

这一觉睡醒后,他的食欲都变得格外的好,到拉面馆吃了两碗面才感觉探到底,一口气连面汤都一扫而空。

驱车回家的路上,他时不时会想起梦里的事情,不过他如今已经醒来,那么梦里的时间就不会再继续,他没有做出任何自认为拯救的行为,梦境主人的命运,他也就无法再通过这种超自然手段干预了。

把自己丢在床上,赵乾景释怀了。

就当是多年来的一次犒赏,睡个好觉真令人幸福感倍增。


8.

赵乾景本以为自己睡了一下午,晚上会自然而然地失眠,但是事实是他在该入睡的时间平稳地沉入梦境,近乎毫无知觉。

这不是最令人惊讶的,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班级,看见了高中时期的吴磊。

这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连环梦,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摆在桌面上的数学课本,而且,我的出生点一定要是数学课吗!

幸而,这次老师大发慈悲地没有提问他,让他平安度过了这令他提心吊胆的四十分钟。

他尽可能下了课就去找吴磊搭话,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吴磊常常是搁下手头的事,很认真地听,连回应时都要直视他的眼睛。

就连同桌见了也忍不住要揶揄他两句,怎么对转学生那么热切。

他挥挥手,去去去,驱走了那人挂着探知八卦的脸,不为所动地继续着大老远赶到吴磊座位前,和他扯几句没用闲嗑的行为。

今天的最后两节课是自习,赵乾景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儿回来重新体验高中生活的,他要做的是关心吴磊的精神状况,并且排除他自杀的可能。

于是,思来想去,他摊开一本语文书作为掩护,暗戳戳地给吴磊传起纸条。

“你家住哪?”

他把写上字的纸条团成一团,拍拍身边的人,示意他传向吴磊。

身边的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帮了忙,纸条经过人力传递,很快落到了吴磊的桌上。

赵乾景看着吴磊展开纸团,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了什么。

纸条很快又回到赵乾景手里,他迫不及待地搓开,看见吴磊工整的字迹:“西华街那边。”

赵乾景想了想,又动起笔来:“我家也在那边,晚上方便一起回去吗?”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家在哪,这只是出于对吴磊的关心而扯的谎。

这次他没有得到回信,吴磊看过后,把纸条揉成团,压进掌心,随后拿起笔,安安静静地看起课本。

赵乾景探头望了好几遭,也没见他有任何写回信的意思,只能歇了传下去的心思。

两节自习课被他坐立难安地捱过去,到了放学,他却被人提醒要留下值日。

他懊恼地看着正收拾书包的吴磊,只能嘱咐他慢些走,去校门口等着,自己会快点做完值日追上他。

吴磊的神情有些犯难,想说些什么,却被赵乾景推出了教室,要说的话也就哑在了喉间。

赵乾景捉起讲台上的抹布,飞快地将黑板上的字迹抹去,黑板擦得像魂儿画,他没管,抄起书包向着吴磊离开的方向飞奔,只丢下一句:“我先走,你们辛苦了!”

他一路向校门跑,四处看不见吴磊的身影,凭直觉选了右边,还真让他找对了。

小巷里,一群男生围着孤身一人的吴磊,拳脚相加。

吴磊全无反抗之力,只能蜷缩在角落,尽力用双臂挡下更多可能威胁到他关键部位的攻击。

“就一个留级生,怎么那么嚣张啊,嗯?”

为首的不良少年抬手暂时叫停,一边说着,一边要将夹在指缝中的烟头按在吴磊额上,电光火石间,赵乾景冲出来,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在那人腰间,这一下用了全力,赵乾景自己都没站稳,一个趔趄倚在了墙上,气喘吁吁。

那个不良少年此时已然斜飞出去,脑袋重重撞在墙根上,他瘫倒在地,头晕目眩的同时,感觉自己的腰椎错位一般地疼。

赵乾景二话不说,趁其呻吟吸引其他人注意力之际,扯起吴磊的手腕就要带他离开,可吴磊此时几近虚脱,双腿颤抖得跑不起来,他们很快又落入不良少年的包围圈中。

糟了。这是赵乾景脑中唯一的想法,眼前八个人,被他出其不意踹倒了一个,剩下的人可没那么好应付,他又并不善于打架,如果不快点想出对策,他只能和吴磊一起搭在这儿。

尽管情况如此,他却并不后悔自己刚才几乎冲动的行为:遇见这种情况还激发不了一点儿血性,那还是人吗?

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到手机,急中生智地恐吓道:“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你们现在不跑,一会就没机会了。”

他站在吴磊斜前方半步的位置,张开手臂,形成了一种明确的保护姿态。

对面与他对峙的小混混们闻言明显一愣,很快,有人嗤之以鼻地笑,说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赵乾景心一沉,事到如今,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但愿他不要倒霉到栽在这里。

他们很快交起手来。

赵乾景勉力躲避着四面八方的拳脚,还是无法避免地挨了好几下重击,正当他后背抵上墙面,无路可退时,逆转如此败局的,居然是一声尖锐的警笛。

看到小混混们肉眼可见的慌乱,赵乾景松了一口气,他强撑着架势等他们架着自己的老大落荒而逃后,也因脱力而跌在地上。

警察来了,他听着不良少年们的咒骂“妈的,居然是真的”,如是想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坐在原地等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他的同桌。

同桌冲上前来检查他的状况,一迭声地询问他“景爷你没事吧”,赵乾景挡开他上下摸索的手,扶着墙站起来。

“怎么是你?”

“我路过刚好看见,景爷,你那一脚太牛逼了,卧槽。”他难掩激动崇拜的神色,给赵乾景听了自己手机里警笛的录音,一瞥眼瞧见吴磊,雀跃的语调才渐渐缓和下来。

赵乾景见此,知道他是有些眼力见的,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吴磊身上,就步步上前开始轰人。

同桌倒也识趣,一眼也没多看,匆匆道了别就转身跑开,只是临走时嘟囔的疑虑被赵乾景收入耳中。

“这些人穿着的校服是我们年级的,可我怎么没见过他们呀。”

赵乾景蹙眉,顿感奇怪,但此时顾不上想那么多,他赶回吴磊身边,问他现在怎么样。

吴磊摇摇头,一声不吭地挡下了赵乾景想检查他伤处的手。

“不是说了要慢点走和我一起回家吗,怎么那么急。”

吴磊蜷着身子,弯下腰咳出一口堵在喉头的鲜血——刚才那人一下重击打在他咽喉上,此时他能明显感受到内里的疼痛,说话都显得困难。

但他还是回答了赵乾景,哑着嗓子艰难开口:“不想牵扯你。”

“你!那为什么不给我回纸条?”

“会打扰别人复习的。”

赵乾景气得缄口,却想反驳:他们有什么重要的呀,他们只不过是被你梦境制造出来的假人,哪里有需要拼搏的未来,为什么宁可压抑自己都要在意他们的感受。可看到吴磊脸上的伤,他心里漾开一片难言的酸涩,抿着嘴一时什么也说不得。

“……回家吧。”良久,他叹了气,轻轻启唇。


9.

赵乾景一路撑着吴磊的身子,把他送回了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和吴磊道别之后,赵乾景颓废地蹲在路边,懊恼地揉着头发。

梦境还不打算结束吗,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同时,可能是因为在梦境里的关系,他对现实世界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难道自己今晚要在公园长椅上凑合一晚吗,赵乾景思来想去,还是无法接受露宿街头的结局,只能咬着牙心一横,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习惯和记忆碎片,凭借直觉走。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幸运,他找到了自己的家。

摸出钥匙打开门,屋里黑漆漆的,寂静无声。

他探头探脑地脱了鞋踏进来,找到自己的房间,做好体验连环梦的准备和长期在梦境世界生活的觉悟,想先完成此时身份的本职工作,把作业写完。

他将笔记和练习册在书桌上摊开,点亮台灯,没过多久,就有模糊不清的人声入耳,似乎情绪很激动,但他听不清内容。

家门被人以钥匙打开,渐近的争吵声除却了门的阻隔变得更加清晰。

赵乾景浑身一颤,意识到是父母回来了,不知为何,他不由自主咬住下唇,目光惊恐地四处搜寻,六神无主地丢下笔。

他无法投入进习题里,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和隐隐作痛的恐惧填满了他,他只能跑去锁上房门,就像他从小到大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想去阻止,那么自己也会受伤。

他无助地躲在房间的角落,身体不住地颤抖,门外母亲高声的尖叫和父亲愤怒的咆哮将他拖回记忆中的深渊里,他恍觉只能瞧见一片黑暗,心里最后一寸光也熄灭在眼底。

此时,他不再是游刃有余的成年人,只是在家暴中缄声的孩子。

良久,一场战争终于结束,母亲闯入房间摔上房门,客厅里只余下父亲一人。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随后瘫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啜饮起来。

家中的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只塞满了父亲用以浇愁的酒。

门外的骚动止息,赵乾景也从噩梦中艰难地脱身,他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低下头小声地啜泣起来。

他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接近虚脱,如同搏命挣扎许久才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手脚绵软得不受他操纵,站起来都是极大的难题。

像是有恶鬼吸食了他灵魂中所有的活力与快乐,他想哭,可是他连放声大哭的力气都散尽了。

这样的痛苦和煎熬无穷无尽,放眼望去,他竟想不到有任何一个角落能躲避这样的绝望,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脱离这样困境的契机。

赵乾景想起了吴磊,想起一贯性格温柔的他倔强地拒绝自己搀扶他走过最后一段路,与自己挥手作别后一瘸一拐前行的背影,他那时把泛滥的同情都砸在了吴磊身上,现在忽然发觉自己才是真的狼狈不堪,像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破烂人偶。

不知道是如何熬过了这样一个晚上,不论黑夜里藏纳了多少痛苦,天都还是照常放亮。

躺在床上的赵乾景近乎一夜未眠,但他在看见微薄阳光的第一瞬间就从床上弹起,抓上书包飞奔出门,跑去学校。

他只想尽快逃离家里死气沉沉的氛围,一路上撒丫子狂奔,想把一切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在教室入座,他勉强撑了一节课,最终还是因为彻夜未眠和身上的伤而晕过去,毫不客气地睡了四节课。

午休时,同桌替他买来了午餐,体谅地问他是不是又没吃早饭,刚刚睡醒的赵乾景胡乱点点头,扑在餐盒上狼吞虎咽,他饿得胃痛,此时也正需要一些食物来填充他彻底被掏空的灵魂。

吃光了盒饭,还塞进嘴里一块面包,他终于察觉到撑了,叼着仅剩的一小块面包趴在桌上,后知后觉地喘着气——他快把自己噎死了。

放空时,他想起吴磊昨晚的遭遇,偏头看了一眼此时正趴在桌上小憩的吴磊,对同桌说:“能不能帮我个忙。”

同桌立马凑过来:“怎么了?”

“昨晚的事你都看到了,他正受着一群人欺负,我想着,我们能不能把他安全送回家?”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他的保镖?”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可以自己来。”

“没有,怎么会不愿意,回头我就叫上兄弟们,跟着你一起,保证把他安全送回家。”

“昨晚的事……”

“放心,我知道分寸,不会宣扬的。”

赵乾景感激地点点头,得来了同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眼神。

晚上,吴磊收拾书包时,赵乾景主动凑到他近前,让他等自己一小会儿。

吴磊抬起头,没应,但刚刚迈出的脚步停在原地,他听进了赵乾景的话。

赵乾景窜上讲台,大声宣布道:“今天擦黑板的人回家吧,昨天没擦好,这一周的黑板你景爷包了。”

四周传来几声欢呼,中间夹杂了“景爷威武”的口号,赵乾景得意洋洋地捡起抹布,将它在水盆里打湿,转身认认真真地抹去黑板上的痕迹,直擦到光可鉴人才作罢。

他叠好抹布,跑过去挽起吴磊的手臂,暗暗给上力气支撑他的身体,向他眨眨眼:“我们走吧。”

赵乾景和吴磊一步一步地在前面走,同桌领着一帮人在后头慢慢地跟,纵使是有想骚扰的人,也要被这气势震住,好好三思而后行。

赵乾景和吴磊一路顺利地到达吴磊家,在楼下,赵乾景向身后的兄弟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家了,随后拉住想要离开的吴磊,难为情地开口:“你家里……今晚方便留我吃顿饭吗?”

这稍显唐突的问话让吴磊怔了怔,随即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拉着赵乾景上楼。

打开家门,厨房里油烟机的噪声和饭菜的香气便齐齐涌了过来,赵乾景鲜少见家里有这样的景象,一时被定在原地,没能迈开步子。

吴磊扯开嘶哑的嗓音喊了一句我回来了,随后弯下腰找出一双拖鞋搁在赵乾景面前。

赵乾景换好鞋,正看见一位夫人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招呼着“磊磊回来啦”一边走出厨房。

“阿姨好。”赵乾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看见赵乾景,妇人惊讶地眨了眨眼,不过很快,她的脸上便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还带朋友回来啦,快坐快坐,菜马上就好了。”

妇人急急赶回厨房里,吴磊放下书包,拉着赵乾景在餐桌前落座。

吴磊走进厨房帮忙端菜,赵乾景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有些难受,但瞧见厨房狭小的空间,又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只能坐在位置上观察吴磊家的陈设。

房子不算太大,两室一厅,装修的色调以暖色为主,显得温馨感十足。

赵乾景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吴妈妈忙绿的背影:一个家里是不是温馨,色调哪里重要,重要的是人啊。

晚饭很快上了桌,是最简单的菜式。

吴磊递给赵乾景一双筷子,而赵乾景端坐在桌前没动。

厨房里油烟机的响声没停,阿姨也还没上桌,他身为客人和晚辈,怎么能先动筷子。

吴磊也陪他一起等,很快,吴妈妈端着一碗汤面放在了赵乾景面前。

赵乾景讶然抬头,却看见吴妈妈抱歉地笑着:“不知道你会来,也没做什么准备,只来得及煮些面条了。”

赵乾景闷闷地道了声谢,在吴妈妈的催促声里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很好吃。”他对上阿姨紧张又期待的目光,讷讷地说道。事实也正是如此,这碗面真的安抚了他绷紧得即将断裂的心弦。

赵乾景低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没哭出来,他听见阿姨问起吴磊自己的身份,吴磊顿了顿,答复她:“这是赵乾景,我的……朋友。”

阿姨更加喜悦,赵乾景趁没人注意自己,偷着抹干净泪水,抬头咧开一个笑:“嗯,我是吴磊的朋友,今天是我非要让他带我回来的,阿姨做的菜很好吃。”

吴妈妈捉住他的手:“没想到磊磊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这孩子性格慢热,我还担心他受欺负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赵乾景眨了眨眼:“嗯,有我在。”

饭后,吴磊帮着收拾完餐桌要回屋学习,吴妈妈轻轻抱了他一下。

赵乾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在妈妈怀里的感觉了。

正打算收拾收拾离开,吴妈妈转头看过来:“小景啊,急着回家吗,要是不急的话,留下来和磊磊写会儿作业再走吧。”

赵乾景转过头来,正看见吴妈妈真诚的眼神,吴磊也站在房门边等待他的答复。

他没想到这一出,一时丧失了好好说话的能力,结结巴巴地答应下来,就躲进了吴磊房间里。

“坐吧,平常一般都是妈妈下班早回来做饭,爸爸还在工作,会晚些到家。”

“哦。”赵乾景干干巴巴地应道,拿出作业本坐在了吴磊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响,赵乾景歪头看去,瞧见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猜想那就是吴磊地父亲。

吴妈妈上前,给了吴爸爸一个和吴磊一样的拥抱,低声说了点什么。

男人很快从门边探出头来:“磊磊带朋友回来啦,叫乾景是吗,名字真好听。”

赵乾景拘谨地道谢,男人见他紧张的样子,也不继续呆在这让他为难,和吴磊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

吴磊拍了拍赵乾景紧绷的肩,告诉他别太在意。

“昨天的事,你怎么跟家里说的?”

“脸上没什么伤,我好好走几步路,我妈没看出来,至于嗓子……我和他们说是在学校练合唱。”

赵乾景点点头,看了眼吴磊贴在额头上的创可贴,轻轻拨了拨他的刘海。

赵乾景在吴磊家待到了很晚,深夜推开家门时,屋里静悄悄的,电视开着,播放着黑白的默片,父亲倒在沙发上,手里抓着酒瓶,看也不看赵乾景一眼。

没有人过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像一个透明人,不引人注目地溜回了自己房间里。


10.

赵乾景是哭醒的。

他的枕头湿了一大片,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浸得半张脸都湿漉漉的。

清醒后,他才发现自己眼皮肿得夸张,连睁眼都显得有些艰难。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翘班,他收拾一番,驱车来到自己的心理诊所,趁着空余的时间思考自己的梦境。

在梦里,他渐渐忘记了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份,也不记得自己拯救吴磊的目的,不过幸好他和吴磊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回想勾起他心理阴影的家庭环境,他作为客体,在属于别人的梦里经历了这种与自己童年如出一辙的事情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可这大概也是此次梦境的特殊之处吧。

赵乾景没多想,他现在更想探知梦境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已经好久都没联系到吴磊,赵乾景难免有些担忧,但想起梦里吴磊稳定的情绪,总算是堪堪放下了心。

又是对付着吃过饭,又是提前让前台小姑娘下班回家,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赵乾景也给了自己一次早退的权限。

他出门,独自在冷风中的沉默着压马路,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最近几天降温迅速,街上也显得不那么热闹,只有灯光一如既往地亮着。

在这样宁静的氛围里,他难得地冷静的回想了一番自己这奇妙的人生经历。

多年来与稀松平常的睡眠相伴的超能力令他对于这些奇妙的体验逐渐麻木冷淡,而他现在才恍然发觉,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吴磊不再有对他的需求,那么他们之间的缘分将会在短短的几次心理疏导后彻底终结,他们也会如原本该遵照的剧本那样失散于人群,形同陌路。

正因他身上有这个令他珍重又困扰的超能力,他们的命运才会彻底缠绕在一起,期待着二人共同的结局。

想到这儿,他提前终止了继续散步的计划,打算早些回家,看看他究竟能将终局引向何方。

躺在床上,他依旧是顺利地入梦。

坐在课桌前,他默默的打了声招呼:你好啊,数学老师。

这次进来的时间点比较巧妙,是一天中的最后一节课。赵乾景照例纠集了人手一路护送吴磊回家。

赵乾景这次没能提出去吴磊家吃晚饭的要求,站在该分别的花坛边,赵乾景坦然地道了别,吴磊却没迈步子。

“乾景,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啊?”赵乾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措手不及,他思来想去只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回了声不含多余感情的单音节“嗯”。

但是吴磊盯着他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他换了一种语气,郑重其事的喊了他的全名:“赵乾景。”

“怎么了?”

“跟我谈恋爱吧。”

这一句话宛如在平地炸响一声惊雷,赵乾景愕然地呆愣在原地,望着神态真挚而严肃的吴磊,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了,发烧了?”赵乾景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想去探吴磊额头的温度,却被他挡开,反扣了手腕,再度问道:“赵乾景,跟我谈恋爱吗。”

在吴磊的眼神里,赵乾景寻不见任何一丝恶作剧的可能,他的肩膀颤抖起来,鼻子发酸,一时间竟有了哭泣的冲动,急促地喘息着稳住自己的声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想那么多,赵乾景,我很清醒,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也只需要给我一句答复,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吴磊轻而易举地堵死了所有退路,可赵乾景却不能将这一切轻拿轻放。

他挣开吴磊锢住他右腕的手掌,转身逃似地飞奔回了家。

家中还是一如既往,他躲在房间里,沉默无声地逃避一切。


11.

接连几天,赵乾景都没有去找吴磊。

他往往会在下课时趴在桌上装成睡着的样子,彻底断绝吴磊和他交流的机会,也会在放学时提前离开,只是嘱咐同桌继续保护吴磊,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别被他发现。

孤身面对的一切像沉重的枷锁,让他越来越喘不过气,在他第三次课堂上昏睡过去之后,同桌终于忍不住问起了他的现状,可得到的回答只是一切都好。

而在这晚,当父母觉得婚姻已经无法维系,质问赵乾景要和谁走,逼迫他给出一个答案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冲出了这间充满压抑感的房子。

没有人追出来,在逼问时表现得格外在乎他的人,却连他此时的安危都不愿理会。

他独自一人站在路灯下,迷茫着无处可去时,竟然是吴磊找到了他。

穿着单薄睡衣,只披了一件外套就匆匆出门的吴磊向他伸出了手。

“来我家住吧,我妈妈说她有点想你。”

赵乾景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是低下头,轻轻撞了撞吴磊的肩膀。

“你放心,今天爸爸出差,妈妈上夜班,家里就我一个。”

“嗯。”赵乾景被他牵着手,一路拉回了家。

“还没吃饭吧。”吴磊招呼赵乾景坐下,说着,转身进了厨房,没过多久,端上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赵乾景坐在桌前,咬着唇接过递来的筷子,将面条一点一点送入口中,吃着吃着,他的肩和嘴唇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咸涩的泪水滚进面汤里,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吴磊就站在他身侧,把他搂进怀里,赵乾景哭了多久,吴磊就这样抱了他多久。

情绪平复后,他被安顿在吴磊的床上,裹着被子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

吴磊就躺在他身侧,将手覆在他背上,哄小孩入睡一般轻轻拍着。

赵乾景暗暗抓紧了吴磊的衣角,此时的他终于清醒过来,有时间回想一番他和吴磊说的话。

我终于有可以爱的人了,真好,他想着,我有爱的人了。

而吴磊寻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抹去赵乾景眼角残留的水色,柔声哄道:“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瞧见赵乾景点头,他慢慢凑过去,唇落在赵乾景的嘴角,贴合片刻便想撤开。

可赵乾景偏过头迎上去,主动舔舐着吴磊的唇瓣,将这个满是咸涩泪水味道的吻继续了下去。


12.

叔叔阿姨回家后,正瞧见赵乾景,吴磊简单解释了一番缘由,又提起留赵乾景在家里常住的计划,二位都欣然同意了。

由于家中没有第三个房间,赵乾景顺理成章地在吴磊的床上拥有了一个枕头和一条被子,不过他总爱挤进吴磊的被窝里,与他相拥而眠。

自那之后,每晚赵乾景回家时,都会在吴磊之前得到一个吴妈妈的拥抱。

她拥抱赵乾景时,怀中的温度与拥抱她儿子时如出一辙。

生活平淡地继续着,但赵乾景开始期待每个晚上在梦中与吴磊一同经历的生活,他会在完成工作后早早上床休息,只为能早些回到那个有温度的家,回到吴磊身边。

闲暇时,他和吴磊在阳台上看星星,

吴磊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纸折的戒指,套在赵乾景左手中指上,缓缓推向指根。

“我们定下了,永远不分开。”

这是两个孩子稍显草率的订婚仪式,可吴磊却认真地拉着赵乾景的手去找父母的见证。

赵乾景紧张地绞着手指,站在叔叔阿姨面前,在二人的目光下,他几乎难以承受这样的压力,想把那枚儿戏般的戒指摘下去藏起来。

可吴磊就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语气平稳地讲述他和赵乾景刚刚做下的幼稚决定。

吴磊将准备好的话说完,室内沉默了片刻,就在赵乾景做好要失去这个庇护所的准备,几乎要落荒而逃时,吴妈妈打破了寂静。

“我早说喜欢乾景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现在好了,乾景是咱家的小儿子喽。”吴妈妈可爱的欢呼起来,把赵乾景和吴磊紧紧搂在怀里,就连吴爸爸也被这难得高涨的气氛感染,起身将三人都一并拥住。

赵乾景被挤在中间,心里也被不可思议的幸福填满。

自这次公开之后,叔叔阿姨就主动给赵乾景和吴磊制造了很多独处的机会,尤其是常常会莫名其妙地以有工作为理由晚归,他们口中的工作只是为了制造家里的二人世界。

更甚之,一个周末的下午,在交给吴磊足够在外过夜的钱后,夫妻二人将赵乾景和吴磊赶出了家门,让他们在外面好好玩,玩尽兴了再回来。

俩小孩都懂这话的意思,吴磊红着脸对赵乾景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只能再三保证自己什么都不会做。

这样说反倒是赵乾景先不乐意,他勾住吴磊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暗示: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尽管是虚岁。

吴磊接收到他的暗号,当晚准备好了必备的道具,选了家不错的宾馆开好房间,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东风还偏偏就不来了。

小孩娇气得很,在床上一连声的喊疼,即便是前期准备工作都让他哼哼唧唧快要哭出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眼睛都不眨地陪吴磊挨打的。

吴磊盯着小朋友泪汪汪的眼睛,终于做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在人额头上印了一吻,随后起身,给赵乾景盖好被子。

“睡吧,很晚了。”

于是,这夜原本旖旎的计划变作了毫不新鲜的相拥而眠,赵乾景有些愧疚于自己的扫兴,却被吴磊安慰着宽了心。

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就在吴磊哄他入睡时,他还回去一枚纸折的戒指,也学着先前的动作,缓缓推上吴磊左手中指的指根。

“哥,我们一起逃跑吧。”


13.

赵乾景醒来时,发觉自己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他腰酸背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他摸出手机,给微信最上方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今天想吃饺子。”

阳光透过窗投在桌前,赵乾景眯起眼,等待那边的回复。

“在楼下等你呢,”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下楼吧。”

赵乾景披上外套拿上手表急匆匆地赶下楼,还和楼下前台的小姑娘打了声招呼。

“新年快乐,你们老板要早退了,你也早点回家。”

“诶!老板玩忽职守,好狡猾!”小姑娘不服气地回敬他得意洋洋的表情:“老板,帮我给吴老师带句话,新年快乐,还有,和老板百年好合!”

赵乾景乐呵呵地应:“好嘞。”

早早等在路边的车里有他的爱人,赵乾景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吴老师,我们家小姑娘祝你新年快乐。”

吴磊看着他美滋滋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这么开心,她没说别的,比如和你百年好合一类的?”

赵乾景鼓起腮帮子:“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的。”

吴磊看见他的神情就知道是自己猜中了,他笑了笑,也不戳穿赵乾景,拧动钥匙发动了车,问他想去哪吃饺子。

“快过年了,回去看看咱妈吧。”赵乾景倚在靠背上,对着身边正开车的吴磊答非所问道。

“好啊,咱妈说也想你了,让我带你回她家过年。”吴磊的话接得自然。

赵乾景闻言,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好哦,那是不是又有美味佳肴吃了。”

吴磊噗嗤一笑,趁着等红灯的机会摸出手机,拨去一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妇人熟悉的声音响起。

“喂,是磊磊呀,什么时候带乾景回来过年呀,妈这里饺子都快包好了。”

赵乾景没忍住接话:“妈,你别急呀,饺子回去我帮你包,我和吴磊马上就到家。”

“哎呀,乾景呀,”电话那头的语气立马雀跃起来,“想吃什么跟妈说,妈给你做。”

赵乾景几乎能想象出人喜笑颜开的样子,明知人看不见,也忍不住咧开个乖巧的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吃的东西可多了。”

吴磊任赵乾景接过手机练习报菜名,终于在电话挂断之前成功插上了一句完整的话:“妈,你在家等等,我们带食材上门。”

等到电话那头只剩“嘟嘟嘟”的忙音,赵乾景伸了个懒腰。

“走吧,去买菜。”


————————————————————

一些废话:

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篇毛景文,我有可能在这篇文章发出后就彻底退圈,但我确实有很多很好的脑洞没有写,也许我会等到讲完这些故事再离开。

退圈不是因为外界的任何事,仅仅是因为我自己失去了嗑下去的热情,在这里提前道个别,为自己之后的滚蛋做好铺垫。

————————————————————


下一道菜: 油焖大虾    @佳佳 



评论(5)

热度(80)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